小雨
鄉下的表妹說她今年承包了好幾畝梨樹，結得特別好，邀請我周末回去摘梨。我本有出去放松之意，便欣然應下。那天一大早，我和先生驅車趕到地頭，還未進入梨園，卻被窗外的風景震驚了，只見漫山遍野的牽牛花正恣意綻放，藍色的、粉色的、紫色的，如天空中點點繁星纏繞在莊稼上、荊棘上、野草上，鮮艷艷的，嬌嫩嫩的，在綠葉襯托下，搖曳著柔美的身姿，光彩奪目，惹人憐愛。雖然從小見多了牽牛花，但如此盛景卻從未見到。
宋朝詩人危稹曾作詩《牽牛花》以表達喜愛之情，詩句“青青柔蔓繞修篁，刷翠成花著處芳。應是折從河鼓手，天孫斜插鬢云香。”想必就是眼前這般景象，我的心頓時被這“圓似流錢碧剪紗”的牽牛花療愈了，未曾想到秋天里的牽牛花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，只要有一束晨光，一滴雨露，便會心無旁騖，一心向陽，將美麗灑滿荒山野嶺。
時下莊稼還未收割，長勢正旺，玉米葉子嗅到了秋天的味道，稍顯金黃，卻也挺直身板，甘做這牽牛娘子的縈繞籬架。藍天下，綠油油的梨樹，金燦燦的稻谷，藍幽幽的牽牛，構成一幅嫻靜詩意的田園風光。
牽牛花，因形似喇叭，我們鄉下也叫喇叭花，屬旋花科植物，花色鮮艷，有緋紅色、桃紅色、粉色、藍色，花形呈漏斗狀，果實為卵球形。牽牛花適應性強，喜陽光充足，亦耐半陰，喜肥美疏松，耐水濕干旱，無論房前屋后，還是河谷溝田，只要有一粒種子、一個倚仗，便會順勢而上，開花結果，且花期很長。牽牛花的種子可入藥，有瀉水利尿、祛痰、殺蟲之功效。
兒時在鄉下，很多鄰居之間的院落并無真磚實瓦，僅有一籬之隔。每年春天，姥姥會提前將牽牛花的種子在水里泡上一晚，第二天帶著我在籬笆下、房檐后將種子灑下，再澆些水，遇有下雨，便省了事。當天氣漸漸轉暖，牽牛花便慢慢吐出嫩芽，柔柔的，薄薄的，再過些時日，嫩芽開始變得粗厚，藤蔓漸漸生出，開始順著籬笆攀爬。兩三個月過后，整個籬笆都被這五彩繽紛的“小喇叭”點綴成色彩斑斕的花墻，多姿多彩，庭院也變成了花仙子的童話世界。
每天吃罷晚飯，我總會站在花墻下喊鄰居家的姐姐，她聽到后就連蹦帶跳跑過來，我倆坐在板凳上，隔花聊天，有時還會一人拿一根毛線玩“翻花繩”，她翻個降落傘，我翻個大相框，一會兒又共用一根毛線一挑一勾比勝負，誰先翻不出圖案，誰認輸。
后來姥爺在籬笆上面搭了個涼棚，院子里更熱鬧了，哪怕是午飯時分，大人們也會端著碗坐在涼棚下家長里短地聊天，我也學了大人的樣子端個小碗湊在那里，偶爾插上一句，發表著自己的觀點。
最有趣的是一大群小孩在一起玩“過家家”，有扮演父母的，有扮演孩子的。記得有一次我扮演了新娘，扮演新郎的鄰家男孩摘了一朵最亮麗的粉色牽牛花插在我的馬尾上，我竟然變得嬌羞起來，跑到窗戶的玻璃上照了又照，卻也因為這朵牽牛花感覺自己真的是新娘了，在其他孩子的簇擁下繼續玩著“過家家”的游戲。
時隔四十年，再見到那位鄰家男孩，憶起此事，居然還會紅了臉。
牽牛花陪伴了我的童年時光，再次見到恰似童年味道，親切而溫馨。牽牛花從不與牡丹爭富貴，不與百合爭芬芳，默默無聞，平凡樸實，卻也不甘落后，勇于攀登。它用嬌嫩的花朵、纖細的藤蔓、柔軟的綠葉彰顯著生命的堅韌不屈，頑強地創造著秋的傳奇，執著地堅守到梅花將盛，不負青春不負秋，正像南宋詩人楊萬里描述的那樣：“曉思歡欣晚思愁，繞籬縈架太嬌柔。木犀未發芙蓉落，買斷西風恣意秋。”令人敬佩，值得稱頌。
